你若成风

人间见白头(六)

民国 架空 非常不考究 阔少间谍x梨园名角


回公寓的路上,宋亚轩一直神游,都说情爱是这世间最甜蜜美好的东西,为什么他刚刚明白,就同时感觉到悲伤。


大概因为,有了情爱,就想要两情相悦,就有所求,所求若不能得,就是痴怨痛苦。


而两情相悦,是两个人的事情。


宋亚轩的直觉很敏锐,对身边的人,发生的事,其实都看得很清楚。他觉得马嘉祺和他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,和一起生活的师傅师娘师兄弟们不一样,和戏院里碰到的形形色色的同行不一样,和那些给他献殷勤的所谓达官贵人也都不一样。


他很有礼貌,对大多数人都很温和,包括他的仆从,茶馆里伺候人的小厮。会和朋友插科打诨,没有一丝的不自在或者不合群。会在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流露出求饶的神态,语气很柔软。


但宋亚轩能感觉到,他自身带着一种距离感,就算笑的时候,闹的时候,也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氛围里,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,仿佛下一秒就能随着风离开。


有的时候,突然有那么几秒钟,他的眼神很冷,好像整个人没有温度,再一眨眼这种感觉又消散了,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。


他不会让任何人靠近,浑身上下藏着秘密,透着矛盾感、防备心,以及一丝掩盖得很好的紧张。


但他又很善良,对整个世界有悲悯之心,他会给被客人刁难的服务生解围,会在晚上买走卖花老婆婆剩下的所有玫瑰花,会不怕麻烦的帮助遇到困难的陌生人,比如宋亚轩自己。


宋亚轩没办法给他下一个定义,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,他不知怎么去面对他,不知怎么和他诉说自己的愿望,甚至不敢对他好。


在发觉,自己喜欢他之后。


越想要,越不敢接近,怕被拒绝,怕再也不能见到他。


宋亚轩稍微偏过头,偷偷看马嘉祺,这个人会喜欢我吗,如果不会,我还要喜欢他吗?他现在还没办法回答自己。




两个人,一个清醒着沦陷,一个在茫然中动情。




宋亚轩回到公寓,洗完澡,本来该上床睡觉了,突然很想见马嘉祺,想知道他在做什么,虽然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一起,虽然他很可能就是在洗漱或者已经睡了,但宋亚轩就是想知道,此时此刻,以及每分每秒。


他就在楼下,下去就见到了,但是,该去见他吗?回过神,已经站在马嘉祺房间门口了。


马嘉祺房门开着,好像在看书,一抬眼看到他,笑着招手叫他进去。


马嘉祺的房间,除了少数几个朋友,没叫人进来过,他觉得宋亚轩应该没事儿,对他没什么防备心,莫名有点信任。


虽然背景已经调查过了,但信任一个没见过几次还不算了解的人,实际上已经违背了他的职业守则,而他竟然没发觉。


宋亚轩进去环顾了一下,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古董留声机,“咦?这个不是刚刚滑冰场那个,但好像有点不一样……”


马嘉祺心稍稍紧了一下,看这小孩儿刚洗完澡白白嫩嫩的懵懂样子,竟然不自觉就叫进来了,不过……他一段时间内没有换人的打算,这些东西他早晚要看到,又看不出什么,没关系……


“不一样的,这个是收藏品,老古董了,不能用。”


“哦,你在看书吗?”宋亚轩有点无措,不知道说什么,说完又觉得有点冒犯,不该这么问的,好像很爱管闲事似的……他会不会觉得烦啊……


“嗯,随便看看,我这里什么书都有,你有什么想看的吗?无聊的话可以找两本解闷。”


“啊,我…有画本吗,我爱看那个。”其实宋亚轩识字不是很多,都是从戏本子上学的,日常是够用的,看书就不一定了,他怕露怯,就说自己爱看带图画的。


“那看这个吧,外文画本,你应该没看过这样的画。”马嘉祺其实早就打算好了,拿出一本精绘收藏版的《安徒生童话》,准备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。


“过来,坐这里,我给你翻译,想听哪个?”


宋亚轩僵硬地走过去,额头冒汗脸发红,马嘉祺还以为他刚刚洗澡热到了。


宋亚轩翻了翻,“这个是什么,是蛟人吗,我听过这个…”


“哈哈,这个跟我们中国说的蛟人不一样,叫美人鱼,故事也不一样,不吃人的,要听这个吗?”


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,柔和动人的声音离得那么近,宋亚轩几乎听不清他在问什么,只胡乱回答着:“嗯嗯,这个,就这个…”


宋亚轩没想到外国人的童话这么悲伤,他有点感同身受,忍不住眼泪直流。


这真的是给小孩子讲的吗?他越想越觉得是专门给他讲的,他就是那个小美人鱼,他好像喜欢上了得不到的人,他不敢说,他不知道有没有巫婆能给他通往马嘉祺那个世界的灵药,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不会和美人鱼一样。


“诶?哭什么啊?今天怎么这么能哭,来,擦擦…”马嘉祺觉得宋亚轩情绪太敏感了,不过搞艺术的确实天生如此,心底不住地又泛起一点怜惜。


“想看海吗,明天早起带你去海边看日出怎么样?”丰城周边有小渔村临海,开车大概两个小时能到,放在平常,马嘉祺不可能会花这么多精力去扮演好情人,何况还没人能看到。


他是真的想带宋亚轩去,想看到宋亚轩开心雀跃活力满满的笑,他觉得宋亚轩就像个很讨喜的孩子,招人疼,总是对他心软。


这些年他压抑着对很多事物的感情,对自己以前真正热爱的艺术,对身边交往的同学朋友,甚至不得不让家里人伤心难受,以致于情绪机能都迟钝了不少,对宋亚轩,是心底一丝丝异样都没意识到,还是习惯性地刻意忽略了,只有自己知道。


宋亚轩迷迷糊糊躺在床上,他这几天心绪翻涌地比他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,但他不是傻瓜,不糊涂,也不想欺骗自己。他甚至能称得上是很果断洒脱的人,在意的东西就好好维护,好好努力,不在意的统统抛到脑后再也不提,从不拿来扰乱自己。


喜欢就是喜欢,改变不了,那就不改变,积极去面对,积极去喜欢。


没有必要患得患失,还没有得到,谈何失去?


若有幸得到,就应该自信不会失去。


这才是他生活在这世间的方式,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爱情。


他想起了崔莺莺,想起了杜十娘,想起了王宝钏,为情之一字,多少人不顾一切飞蛾扑火,多少人甘心寒窑苦等,不管最后得到还是失去,爱上别人这件事本身就是美好的吧,本身就足以让他快乐。


第二天凌晨四点钟,两个人就出发了,路上很黑,只能看到前方车灯照亮的那一寸光景,如秉烛夜游,如暗夜行舟,有种天大地大相依为命的美感,让人想到永恒,想没有尽头。


到海边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泛白,太阳还没出来,海浪很大,是汹涌的,黑色的,威严的,无边无际的,让人恐惧的海。


海底真的有一个世界吗,宋亚轩觉得有,大概和人间一样,也能看到太阳。


“坐这边,应该快出来了。”马嘉祺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岸边的礁石上,叫宋亚轩过去坐。


那件洋人裁缝用进口布料定制的西装被随意丢在地上,马嘉祺穿着白色衬衫,领口扣子解开两颗,站在海风里头发被略微吹乱,回过头的侧脸只能看到一个轮廓。


他总是这样,发散着不经意地温柔,你不知道他是只对你好还是仅仅礼貌,让人迷乱地,轻易地,忐忑地,爱上他。


宋亚轩走过去,把西服捡起来,“太冷了,穿上吧,我又不是女孩子,不需要这样。”


马嘉祺有点惊讶,随即了然,“抱歉,冒犯了。”


看,就是这样,每当你以为走近一步,下一秒就会发现还是很远,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远,到底是不是存在,是不是真实。


他们并排坐在礁石上,天一点一点亮了,太阳出来那一刻,霞光万丈照亮天地,宋亚轩第一次看海上日出,没想到这么壮丽,绚烂,扫尽一切阴霾,海浪都变得柔和,似是被安抚了下来。


“我想唱一段,你想听吗?”宋亚轩看着马嘉祺阳光下的侧脸,他认命了,马嘉祺是他今生必定要经历的情劫。


“嗯?好啊,唱什么?”马嘉祺有点意外,但挺愉快的样子。


“思凡,我没在台上唱过,师傅不准我唱。”


“嗯,男怕夜奔,女怕思凡,不过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。那,我是第一个听众吗?太荣幸了,谢谢宋老板了。”马嘉祺微笑着鼓励他,他此刻的温柔,客气和恭维,都是那么的残忍。


“削发为尼实可怜,禅灯一盏伴奴眠。光阴易过催人老,辜负青春美少年。

………

小尼姑年方二八,正青春,被师傅削了头发。

………

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,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。夜深沉,独自卧,起来时,独自坐。有谁人,孤凄似我?似这等,削发缘何?

………

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,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,凭他打我,骂我,说我,笑我,一心不愿成佛,不念弥陀般若波罗!”


清亮悦耳的嗓音和着海风、海鸟、海浪飘荡在这一方天地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像是人鱼的歌声。


马嘉祺觉得宋亚轩简直不是在演,他分明就是化身成了戏里的人,一举手一投足,一颦一笑,都恰如其分,唱得更是如泣如诉,如怨如慕,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评价了。


“很好…真的很好,是我听过最好的思凡,你…很有天赋。”


“好好儿唱,别的事情……只要情况允许,我尽量帮你”


他被打动了,不知是被这戏里的词,戏里的情,还是,这个唱戏的人。


马嘉祺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值得被保护。


“嗯,谢谢,我会好好儿唱戏,好好儿生活……”


“不求圆满,只求无憾。”


在这海风中,在这曦光下,在马嘉祺的眼神里,他决定,为爱甘心被搁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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